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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泥鳅的死法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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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爸是1961年出生的,经历过3年自然灾害,他说他小时候吃过树皮,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借着酒劲儿吹牛呢吧,那3年他还没断奶呢。不过他说的头头是道,说树皮扒回来,先用热水洗一遍,再用热水泡一遍,然后放在缸里用冷水泡,泡软了就用大铁棍子杵碎,变成糊糊状,用这个树皮糊糊,贴进锅里按照饼那么做的吃。

我估计他也是听别人讲的,他岁数大了,很容易把别人的经历安在自己头上。他说他们用铁杵拼命捣碎树皮的劲头,跟毕昇造纸差不多,但毕昇造出来的是纸,他们造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。

我爸一边喝酒,一边吃着泥鳅,一边给我讲这些故事,他吃得满嘴流油,呲溜呲溜的,吃饭前他起锅烧油,锅要烧得热热的,油要直冒烟,要有锅气,放葱姜蒜辣椒段之后要迅速扒拉,然后放进活泥鳅,关键的地方来了,你得迅速把锅盖盖上,完了还得按着点,那时你就能听见锅里头噼里啪啦,那是泥鳅们最后的挣扎。

我觉得残忍,因此从来不爱吃泥鳅,吃它有一种负罪感,看见它们在盘子里盘着我就想到它们刚刚在锅里备受煎熬的样子,虽然打开锅盖之后,我爸又往里面放了一大勺辣酱,那油汤咕嘟咕嘟冒泡哇!那味道香得我直流口水,但我还是不吃。

我爸说你个傻孩子你不吃我全造它。

泥鳅多老实啊,活在烂泥里,不张扬也不张狂,滑溜溜的,可惜世人都爱欺负老实鱼,越低调到烂泥里,越容易被人炖个稀巴烂。吃泥鳅的人,一般只给泥鳅留个头,留一溜白骨头,连肠子肚子都要给嗦得干干净净,我见过一个叫方老四的人,吃泥鳅连头都不给留,先一口把头造了,然后连骨头渣子都不给它剩,美其名曰全造它。

方老四总来我家蹭泥鳅吃,他一边吃一边挑三拣四,说现在的泥鳅,也叫泥鳅?瘦得跟刀螂似的,他说他小时候的泥鳅,那才叫泥鳅,金黄油亮,有大拇指粗,母的肚子里全是籽,公的肚子里全是油。他一边说,一边把满盘子泥鳅的脑袋都用筷子摘下来吃了,他知道我爸不吃泥鳅头。

方老四有时候嫌我爸做的不好吃,就教我爸做泥鳅的方法,他用水养着活泥鳅,等泥鳅把肚子里的泥吐干净了,他就把泥鳅洗干净,然后往里面打鸡蛋。你想想那泥鳅饿呀,它们就把鸡蛋液都吸溜进肚子离了,然后方老四就用油炸这些泥鳅,这种泥鳅炸酥了,沾着椒盐吃,香得他和我爸大鼻涕泡都能冒出来。

他还在锅中间放一块水豆腐,然后把活泥鳅凉水下锅炖,随着水温的升高,泥鳅为了活命,就往豆腐里面钻,它们钻进豆腐里也白费,也难逃一死的宿命。

但其实方老四做泥鳅不好吃,起码我爸不承认,我爸认为,泥鳅最好吃的做法还得是酱着吃,那味道在平原乡土这旮才叫真正的一绝,什么炸泥鳅,什么泥鳅钻豆腐,花里胡哨的都是狗屁。我爸觉得什么清蒸,红烧,清炖,爆炒……都是花里胡哨,只有酱它,才算正经。

这帮人吃泥鳅都吃出花花了,给泥鳅设计了这么多种死法,我爸还行,只是酱它们。我爸也确实很犟。

至于泥鳅们呐,在我爸之外,死法就千变万化了。没办法,谁让它们是老实鱼呢?

——杜雨润写于2021.3.1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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